【水蓝】沉沦
当第一缕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悄然泻下，持续了整晚的鼠标“咔哒”声终于停了下来。圆润的指腹过于用力的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只感觉眼前的各事各物似乎都已重影了，王柳羿半游离状的起身，在踢到了一个茶几两条凳子后终于勉强卧室的门，近乎于昏迷般直挺挺的摔了上去。
真好，又撑过了一个潜藏着不安与鬼魅的夜晚。
不算小的双人间里除了呼吸与被褥微弱的摩擦声外，寂静得恍如与世隔绝。连续的昼夜颠倒消耗了少年人大半精力，闭着眼默默将被子掖得严实了几分，假定这是给自己划出的安全区后他将头往软绵绵的枕头里埋了埋，在避开朝阳晃眼与寻求光明保护间勉强寻到了一个平衡点，小心翼翼的睡了过去。
王柳羿很怕鬼。
尤其是在失去了同寝两年的室友后。
以通宵rank来交换光明，似乎就是他抵御黑暗的唯一方式。
王柳羿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他似乎化身成了那个身着坚硬铠甲的加里奥，背着那块刻着自己羞耻的文字碑，疲惫的奔波在为德玛西亚意志而战的征途中。诺克萨斯的最高指挥部并没有放过自己，大批暗杀者在丛林的荫蔽下发出致命的冷箭，能量之源再一次遭到枯竭的危险，几近绝望的王柳羿却连他们的模样都无法分辨清。
“蓝哥？蓝哥？”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猛地睁眼起身，背后涔涔冷汗被掠过的风一带，惊得王柳羿一个寒颤，却也霎时间清醒。用力眨了两下眼，抬头看到抱臂斜斜倚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喻文波，他无端有些心虚，连带着口气也弱了“诶……怎么了吗？”
“你没睡好？”
警惕又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王柳羿刚想否认，喻文波却突然无所谓的摆了下手，撂下一句“午饭就你没吃了。”转身退出房间，走之前甚至还不忘虚掩上门。
临到嘴边的话语失去了要诉说的对象，有些出神的愣了两分钟，直到重新复发的鼻炎提醒着自己去拿卫生纸关照它一下，王柳羿才慢腾腾迟缓的下了床。
“宋含泽被开了，”
一进训练室便听到高振宁和宋义进趁着排队间隙在聊天，半个月前就卸掉了除网易云外的所有软件，一边擤着鼻子，开着排位的王柳羿不解的接话“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上场比赛的bp吧？”
“那b带我们节奏，把咱全队都黑了一遍，”
仗着手长的优势探出身子将垃圾桶递给了王柳羿，高振宁念个不停“也不知咱家是哪点得罪他了，shy哥老宋和喻文波指名道姓被他骂了，咱两这幸存的也没好到哪去，被一群智障粉丝说是和分析师站队了。我寻思着要真有这点心思，咱打一架不好吗？还整得跟宫斗一样的也是真不嫌累得慌。”
“有道理。”
在一旁刷着手机的喻文波冷不丁开口，顺带还将话抛给了王柳羿“咱队有矛盾的不都直接提了，你说是吧蓝哥。”
“呵……嗯，是啊……”
莫名的尴尬。明明喻文波说这话时连头也没抬，王柳羿却感觉如芒在背一般。用语气词含糊了回了话，绷直着身子坐在电脑屏前，不自觉向下的嘴角严肃得对面不是一场游戏，而是血肉横飞的战场。
过分投入注意力带来的副作用便是使得时间开了倍速般飞快流逝。等到原本空置的垃圾桶里丢满了卫生纸，肩颈部的肌肉稍一扯动便如同针扎般的疼时，一只手按在了自己操控鼠标蠢蠢欲动的右手上。
“蓝哥，别打了。”
一回头才发现宋义进和姜承錄都已在起身关电脑了，眼神往右下角瞟了下时间，估摸着还有两三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天亮，王柳羿回头对喻文波扯了下嘴角“你们先睡吧，我再开一盘，很快的。”
“你可别瞎扯了王柳羿，”
一边打着哈欠，也不知是不是深夜会对音量有加成效果，高振宁的嗓门听起来更加嘹亮动听“中午吃饭的时候煮饭阿姨都来告状了，说这几天她早上买菜回来了还看见你在打排位，还问是不是咱强迫你的。”
“又不只我一人，义进前两天不也和我一样在打通宵。”
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王柳羿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搬出了队长来给自己做挡箭牌。
“老宋好歹还有个女朋友管着，你这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兄弟几个的话都不听，哪天猝死在电脑面前事儿小，吓着咱煮饭阿姨事儿就大了。”
一脚将王柳羿连带着电竞椅踹出三四米远，腾出块地儿后喻文波配合着高振宁干净利落关闭了游戏。无可奈何的瞪了两人一眼，王柳羿只能是认输，捏着酸痛的脖子起身去洗漱。
上楼的上楼，关门的关门。听到外面没声音了，以为要摸黑回房的王柳羿早早掏出手机打开灯，却发现大厅里的灯还在亮着。
“你怎么还没上去？”
翘着二郎腿撑头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抬头和王柳羿对视了一眼，喻文波用下巴挑了下方向，语气平淡的说道“没啥，看下手机。蓝哥你先回房，灯我来关。”
“哦……那、那好吧，你也早点睡。”
友好又客气到界限分明无法逾越的对话。在喻文波毫不遮掩的注视下，王柳羿硬着头皮独自走到那个本属于他们两人的房间前。在手搭在门把上，在即将推门的那一刹那，他停住脚步闭了下眼，算是为即将迎头兜来的沉沉黑暗做着心理建设，身后的喻文波叫住了他
“蓝哥？你想反悔吗？”
“啊？什么？”
下意识转头，喻文波已经站起了身。基地大厅的光打在他的身上，照出那双微蹙的眉眼锐气逼人，就连铺开在地上的影子也事俊美无俦。身处暗处的王柳羿被晃得有几分睁不开眼，却不耽误他良好的听力半点不差的捕捉到喻文波刻意咬重了音字字清晰的一句“我说，你要是怕鬼，大可以和我反悔的。”
可能是浓墨般的黑有能吞噬掉那些繁琐嘈杂声音的效果，两相沉默万籁俱静下王柳羿甚至能听到从胸腔中发出徒然加快的心跳。修剪得体的指甲嵌进掌心隐隐作痛，不知轻重的牙齿咬住了自己发颤的薄唇，艰难而努力的进行了一个无意义的吞咽动作，王柳羿露出了一个最无懈可击的笑“瞎说，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会怕鬼。”
“是吗，”
不带笑意的勾了勾嘴角，再说出口的话也就没了情感波动“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喻文波处处都掩饰得很好，所以王柳羿也很配合的忽视掉了他那双看向自己时失望到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神。从喉咙中有些闷的吐出一句“我去睡了”，背身进入房间后防备性的重重关上门。在密闭到犹如身坠深海般令人窒息的重重黑暗里，王柳羿甚至没有脱下衣服，他只是坐在床头，盯着手机上跳动的数字，在屏幕要暗下去的前一秒伸出手指轻碰一下。
整个城市都已陷入了沉沉的酣睡之中，看着掌心仅剩的一束光，王柳羿却是越来越清醒。清醒看着黑夜，清醒消磨时间，清醒谴责自己。
王柳羿说谎了。
他不但怕鬼，
他更怕……自己心里有鬼。
网易云里又开始循环位列自己近期播放列表榜首的歌。王柳羿还记得十多天前，当那群充满了恶意的人发现这首应援曲被正主听了后，是用怎样污浊不堪的词汇对自己进行在线辱骂。王柳羿生性温和，无法忍耐却更无法反驳。因此，关了听歌排行榜，卸载了所有的社交软件，在基地搬新家的时候，王柳羿找到了喻文波，用词谨慎也坚决的表达出了要搬去楼上的想法。
“蓝哥你别傻了，等二队的人一来，房间还是不够。”
舒服的躺床上挑衅般挑了挑眉，喻文波笑得得意“再说了，就你那鼻炎，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和你睡？”
“鼻炎我会克服，至于房间，我一个人搬上去就好，你不用动。”
默默蹲下身子从两人共用的衣柜里清出自己那些，在床上一件件叠放打包好。喻文波本还有些无语的玩着手机，直到瞥到王柳羿连积灰的行李箱都翻出来神情才严肃了起来。厚重刘海遮掩下那双少年意气的眼有几分凛人，有些烦躁的打落王柳羿拉行李箱拉链的手，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从不在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
嘴角向下撇了撇，王柳羿的眼神真挚而无辜“我两作息时间本就不一致，分开了各自更能休息得好。”
“这叫理由？”
眉头一皱，喻文波只想着他蓝哥就算要糊弄自己也不用点心。一双眼如同装了镭射光般将王柳羿从头到脚扫射了一边，按捺着性子他尽量好声好气和他讲话“蓝哥，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
镭射光再通透，也终究照不出人心的想法。只要王柳羿不说，即使喻文波在一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也无法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到底在哪，伤得又有多重。沉默的对视，房里的空气都似乎在两人气场的碰撞中凝固了一般，带来窒息般的负罪感。比起心理素质，他无法和以强心脏著称的喻文波相抗衡。在有如刑罚的目光注释下，王柳羿几乎就要狼狈的认输，推门而进的苏小落却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小宝，我听宁王说你也要搬楼上去？”
拿着新的宿舍安排表，一边勾勾画画苏小落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我看你和阿水住双人间不也挺好，省得到时候新队员来了还要继续搬来搬去。”
“没呢，蓝哥就随口一说，我两还没定下来”
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目不转睛盯着王柳羿，仿佛在蹲点自己的猎物一样，喻文波滴水不漏的答话道“蓝哥，咱两干脆石头剪刀布吧。我要是输了就搬楼上去，赢了的话你就勉为其难和我接着住怎样？”
“你两，还真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呢。”
苏小落笑着说了句，倒也没反对。因此在喻文波话里有话的催促下，王柳羿局促的伸出了手。
“蓝哥，这种拼运气的时候你就让我一把吧，毕竟我宝蓝z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是不。”
猜拳前还假模假样的讨饶，王柳羿抿了下唇，接了句“输赢都是天意”，然后干净利落的出拳。不用三局两胜，一方锤子一方布，王柳羿得偿所愿，喻文波脸上的笑却是一下子隐了下来。
苏小落将喻文波楼上的房间号安排好就走了，双人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喻文波噼里啪啦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王柳羿几番张口也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喻文波停了下来，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输的。”
王柳羿沉默了，从三年前的罗技直播，到后来两人大大小小猜过的无数次拳，输赢的结果看似公平，实则却十分幼稚。只因喻文波与王柳羿划拳必出锤子，具体输赢，则成了个人的意志。
“可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哦。”
一出强行的闹剧，虽然让事情的发展有了小的偏差，到底还是达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努力装作没事人一般还在调侃着，直到喻文波差点没翻脸，径直上楼去看自己的新房间。安静的抱着抱枕坐在床上，王柳羿似是定格般呆了许久，才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喻文波，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赢这一场？
我没有什么能再输给你的了。
第二天，不，该说是当晚打v5，又熬了通宵的王柳羿在开赛前有些倦意的伏在了电脑前。想起教练在征求bp意见时，问过是否还要用加里奥，那个沉重的梦境让自己胆怯了。好在酒桶发挥还算稳妥，第二局过程虽然不是怎么好看，到底还是抓住了翻盘的机会。
“蓝哥，你看我！”
赛后采访，拿了宋义进的小红帽，喻文波顶在头顶，然后斜斜侧了侧身小声喊王柳羿。
本拿着手机在出神，一抬头王柳羿没忍住笑了——总有人说喻文波是大头ad，自己本觉得是有人在黑他，但如今在颇具视觉冲击感的艳红色帽子的衬托下，，，嗯。
“不是蓝哥宁王你两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将帽子摘了下来，有些刻意的放在右手边稍远处。喻文波没有作声，王柳羿犹豫了一下，伸手将眼前的红帽戴在了头上。
“杰克你戴就像个狼外婆，蓝哥戴到还有几分小红帽的意思。”
靠在墙角也阻止不了高振宁的批话不断。忍不住偷笑，没有转头王柳羿也能感受到喻文波看着自己的目光。帽子里似乎还存着上一个人带过后留下的柔软蓬松的感觉，用黑屏的手机看着反射出的自己，弯着眼眸，是许久没有的真诚的笑了。
“蓝哥，待会回去后你等我一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压低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王柳羿愣了一下，在上扬的嘴角弧度还没消失前，低低应了一个字“好。”
回到基地，高振宁几人坐下就开始开电脑。被喻文波拦住，进到本属于两人的房间，王柳羿歪了下头“杰克哥想说什么？”
“你最近总躲我干嘛？”
“你发现了呀？”
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抱怨，王柳羿过分坦诚的一笑，却是让喻文波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哑住了。有些烦躁的搔了搔头发，他干脆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气场压制下将王柳羿逼到了门边“说罢，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最近我两的节奏那么多，适当避嫌也总好过让别人说我倒贴吧。”
“你，”
差点爆了粗口，牙关重重的咬了一下，喻文波线条分明的脸颊刻上了肉眼可见的烦郁之色。单手掰得关节卡卡作响，用了自己全部的耐心，喻文波才咬牙切齿的说出一句“那些人就瞎几把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当真？”
“可如果他们不是瞎说的呢？”
薄薄的唇瓣扬起来总是万般温柔，一双似是倒映着万千星河的眼闪闪的看向喻文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王柳羿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是带着笑的啊，可为什么，他逐渐暗淡的眼眸，他尾音自嘲般的语气，他紧绷后又放松下来的肩膀，却像是弥留之人带血的托付着墓志铭。
“如果他们不是瞎说的呢？”
赢了猜拳又有什么用，我终究不还是输给了你。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①
喻文波，所以我希望，
你永远都不要回馈，不要心疼，
不要太像一个想与我感同身受，能将我带出黑暗的天神。
无声的对视，有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与少年在眸子里折射出的星光叠成重影。
突然抬手触碰了墙壁的开关，在本能的恐惧袭来的前一瞬间，温热而湿润的某物覆在王柳羿尚且紧咬的唇瓣。借着从门缝中透来的光，他看到了笑得骄傲的喻文波，和他眼中灼灼燃起的火。
——蓝哥，你可真蠢。
谁要将你带出黑暗了，
我甘愿，在黑暗中，与你一同沉沦。
end
①源于《诗经·将仲子》，意思是我喜欢你，但邻居的讥毁却让我很害怕。
* 行吧，本来是想写现实向的……不知为啥就那么潦草结尾了（毕业论文：因为我。；））蓝哥被ooc得很彻底……我认错。
例行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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